第九节 举事起家（3）

刘秉璋也是出身于淮军系统，对李鸿章这个老长官自然非常了解。曾国藩去后，国家军政大权基本由其继任者李鸿章和张之洞负责，左宗棠驾鹤西去后，其麾下的楚军重新被湘军和淮军吞并，而湘军和淮军也俨然是大清国防力量的中流砥柱。湘军和淮军则惟李鸿章马首是瞻，李鸿章掌管朝廷的钱粮大权，自然胳膊肘往内拐，对湘军和淮军是心头肉，对川军这种地方杂牌军自然是冷落一边，况且，川省除了偶尔有反贼刁民作乱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战事，而湘军淮军所重点驻守的京师渤海湾地区、上海、台湾、广州等地，则经常面临西方洋夷和东瀛日本的威胁，那朝廷拨下来的银子自然十有八九地用到湘军和淮军身上。况且，李鸿章又忙着花巨资打造了北洋水师、南洋水师、福建水师、广东水师等海军舰队，向西洋购买军舰也是巨大的花销，花钱如流水，这样慢慢算下来，川省清军绿营兵这支属于后妈养的军队哪里还会得到朝廷的拨款。钱玉兴说的也是实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哪，朝廷每年从四川征收的赋税就已经非常沉重了，如果总督府再增加赋税来建设军队，那老百姓恐怕会民怨沸腾了。想到这里，刘秉璋心头一酸，语气也稍微缓和了点：“荣山啊，你先起来吧！”（钱玉兴字荣山）

钱玉兴惶恐地站起身。

刘秉璋叹口气。钱玉兴也是他的老部下了，他也不容易，从小父亲就早亡，家境贫寒，靠给富家放猪为生，长毛匪内乱时投奔到自己麾下，和自己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平定长毛匪和捻匪，还和自己一起参加中法战争，如今已经三十年了。最近他刚刚还惹上一场人命案，自己也力排众议把他保下来了，就是因为舍不得这份三十年的情分。朝廷不拨款，他确实也没办法整顿军务，这确实不怪他。刘秉璋定了定情绪，命令道：“钱提督，本官立刻命令你统帅成都的这三万兵马，五天内给我平定匪乱！本官再把那一千神机营和成都仅有的那八门红衣大炮调给你！希望你能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钱玉兴连忙振作精神：“谢大人！末将领命！”虽然四川绿营兵神机营装备的那些火枪和那八门红衣大炮都是老掉牙的火器了，但却是四川清军的精华。

刘秉璋又唤来自己的五个儿子：“体乾、体仁、体信、体智、体元。”

刘体乾、刘体仁、刘体信、刘体智、刘体元一字排开地恭敬道：“爹！”

刘秉璋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们：“你们都已经不小了，老大**也都担任一定的官职。爹平时教导你们要胸怀大志、匡扶大清，而现在，就是给你们一个磨练的机会。体乾、体仁、体信，你们三个都已经到了弱冠之年，也该受点磨练了。回去收拾收拾，随钱大人一起剿灭反贼去吧！”

钱玉兴大惊道：“总督大人，这如何使得？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有个闪失，卑职如何向您交代哪！”

刘秉璋摇摇头，话语掷地有声：“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不经过血火厮杀，他们如何能成大器？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想要承担天降大任，就必须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些都是古训。猪圈里岂能养出千里马？盆栽里岂能育出万年青？这些道理，还用多说？即使他们在战场上有个闪失，那也只能怪他们自己的造化，绝不怪你。”

钱玉兴等人纷纷肃然起敬。

随着四川总督刘秉璋的调兵遣将，整个成都立刻陷入了如临大敌时的风雨欲来气氛中，全城一片骚动和肃杀，大批紧急集合的清军人影憧憧地穿过大街，一辆辆满载着粮食兵器的马车也络绎不绝，车辆的轰隆声和官兵的吆喝军号声此起彼伏，同时全城戒严，城门全部加派兵马，谨防汉匪反贼突然袭击。此时，汉军因为刘秉璋的奏折也在清廷官方和政府文件内获得了一个正式的称呼：四川汉匪（也称为川匪）。

官兵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汉军的眼线，立刻有潜伏在成都的汉军情报部间谍将官兵即将出动大军**的消息飞马报告到了灌县。刘斌立刻召集高级军官开会，商讨迎敌策略。开会后，三团团长黄永光不以为然道：“我们有八千部队，还有现代化的武器，区区三万清军的双枪兵，怕个鸟！一定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萧浩然摇头：“骄兵必败！我们要冷静，千万不能被灌县的小胜给冲昏头。刘秉璋是出动了他手头上全部的力量来扑杀我们的，我们虽然有八千部队，但基本全是新兵，不但没有经过实战，也没有经过训练，就是一群拿起刀枪的农民而已，而不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他们的战斗意志和战斗素质自然不容乐观，而且在武器装备上我们也不占优势，我们带来的现代化武器毕竟数量很少，可没有弹药补充，如果一下子就打光了，那川外清廷的后续大军再接踵而至，我们如何应付？此战，仍然是敌强我弱，必须要慎重。”

军官们的心情都认真严肃起来。

刘斌问道：“浩然兄，你现在是我们的**谋长，你说该怎么办？”

萧浩然蹙眉道：“眼下，我们大致上只能和清军打一场冷兵器时代的战役，所以我们必须要更加抓紧时间锻造兵器、巩固城防。另外，我们有一个优势，那就是清军将领基本小看我们，对和我们交战时必持有轻敌麻痹心理，而且，他们毕竟是古代人，作战思想死板迂腐，战术也非常僵化呆板。他们在战略和战术上都远远不及我们。我们则要厚积薄发、蓄力一击！毕竟，我们面对的清军不是什么精锐，没有太强硬的斗志，只要遭到重击，他们必然会一败涂地。我建议，利用清军对我们的麻痹大意心理，集中全力给予其致命一击！”

孟翔追问道：“具体怎么做？”

萧浩然道：“清军展开攻城后，我军要顽强抵抗，以逸待劳、坚守灌县，将清军主力和后续部队都牢牢吸引在灌县，使得其后防空虚，同时，我军抽调一支精兵，伪装成清军奇袭清军后方。我们前几天不是缴获了不少清军的号衣吗？正好派上用场。这支精兵在夜里悄悄退往灌县以北十多公里的天马镇，等清军在灌县城下裹足不前的时候，突然间夜袭清军后方，佯攻成都并大肆纵火，这样一来，清军后路被断，必然军心大乱，我军一鼓作气，再发动反击，必能扭转战局。你们看这里，”萧浩然指点着地图，“成都往西，和灌县之间，就是这个郫县。郫县处于成都通往灌县的必经之道，相当于成都的卫星城，清军要进攻我们，肯定会把大量的粮草军械囤积于郫县，作为其后方辎重基地，只要一把火烧了，就能扰乱清军的斗志。还有，我们此举佯攻成都，也能起到‘围魏救赵’之妙，成都清军几乎倾巢而出，因此成都基本没有清军，进攻我们的清军肯定会慌乱之下回援成都，而我们的那支精兵，可以埋伏在郫县进入成都的必经之地上迎头痛击，两面夹击，清军必乱。最好我们再布置狙击手，伺机干掉他们的指挥官，那清军就输定了。灌县绝对不能丢，因为我们刚刚起事，不能一开始就被清军给打得丢盔弃甲，不然，我们的威望和能力就会被老百姓怀疑，新招收的部队也会士气动摇。清军认为我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只会消极防御、被动死守，是万万不会想到我们会玩兵法上的这些战术的。”

军官们都赞同地点头。孟翔道：“这样一来，消灭了清军的有生力量，那成都对我们来说也就唾手可得了！兵贵神速，我们要立刻着手计划了。”

刘斌道：“那这支精兵就必须要集结我们火力排的大部分现代化武器了。”

萧浩然点头：“这是肯定的，我们唯一的那门120mm重型迫击炮该用上派场了。”

刘斌目光炯炯地站起身：“好！就这么办！龙兴汉，你的第一团就承担这个重任！我会对你的团进行加强，让全团达到一千五百兵力。徐栋、刘益、熊虎、邱天云，你们带着那门迫击炮和那挺重机枪去增援第一团！突击步枪留一半守城，其他的也都派发给你们！就按照参谋长的这个计划办！大家立刻展开行动！”

龙兴汉道：“连长，我们是要和清军打遭遇战，迫击炮我们确实需要。但那挺重机枪还是留给你们吧！你们打城市防御战，重机枪是守城利器。我们迂回穿插清军后方也是需要时间的，你们必须要坚守更长的时间。清军三万人马，你们才六七千人，有重机枪才能多有一些保障。”

刘斌思索了一下，点头道：“好吧！就这样，那挺重机枪用来城防，那门重型迫击炮就交给你们，突击步枪各分一半。大家抓紧时间，准备战斗！”

即将迎接战斗的军官们斗志昂扬地一起站起身大声道：“是！”

灌县全城以及汉军的根据地内顿时和成都一样，也陷入了热火朝天的备战中。由于此时还没有条件发展现代化武器和热兵器，因此官兵们只能就地取材，大量制造冷兵器，对于守城来说，最好的兵器自然是弓箭。灌县毕竟是个大县，汉军在官府仓库内缴获了不少大刀长枪，城内拥有十多家铁匠铺，铁匠们立刻被汉军调动起来铸造弓箭，当然了，汉军给予他们丰厚的报酬。汶川县既然是大熊猫之乡，那可以用于做弓箭的竹子自然遍地都是。一时间，郊区野地里到处都是挥汗如雨砍伐竹子和木材的汉军，城内铁匠铺内也忙得如火如荼。各部队紧急组织了三百名力气较大的士兵训练为弓箭手，由于时间太短，精准度自然是差强人意，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除此之外，**谋长萧浩然又连续两天没合眼，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他根据脑中的记忆和丰富的军工知识，照葫芦画瓢地仿造出了诸葛连弩和床子弩的设计图。而这两样强弩武器都是冷兵器时代极其厉害的利器。床子弩是古代弓弩武器中的登峰造极之作，外形犹如几张弩弓交叉安置在一张大桌子上，而它的原理也是这样，弩箭靠几张弩弓合力射出，弩箭犹如渔叉般粗大，穿透力极强、射程非常远，大型床子弩的射程最高可达1500多米，这在古代确实是远程武器了。宋辽檀渊之盟前的一场激战中，辽军主帅萧达览就是被宋军用床子弩射出的弩箭给洞穿，整个人被钉在了地上，使得辽军士气大衰。至于诸葛连弩，则相当于古代的冲锋枪，可以一次性装填十支弩箭，每支弩箭没有翎羽，就是一根长达八寸的硬木箭，拉动扳机就能持续发射，经过东汉发明家马均改造后甚至可以连射五十支箭。床子弩和诸葛连弩都是冷兵器时代的守城利器。

除此之外，萧浩然又忙着制造火药。炸药是没办法造了，但火药则容易造，是个中国人都知道火药的主要成分是“硫磺、硝石、木炭”这三样。好在这三样原料也不是什么奇特东西，汉军按照萧浩然的吩咐，临时抱佛脚地四处搜刮原材料，最后勉强制成了几十桶火药，毕竟时间太紧，来不及制造更多了。负责总后勤装备的卞经纬将灌县及根据地各处的烟花爆竹店搜罗一空，所有的爆竹、鞭炮、烟花都被改造成火药包，所有的店老板全变成了临时火药兵工厂工人。为了增加杀伤力，萧浩然命令在制成的火药桶里掺杂大量的铁砂碎石，以增加爆炸后对清军的杀伤力。除了这些，萧浩然又马不停蹄地设计出了曹操当年使用的霹雳车和郑成功的霹雳弩。霹雳车也就是投石器，这玩意简单好造，其设计原理自然难不倒这位后世解放军作战参谋。另外，萧浩然又命令汉军和当地民众四处搜集猛火油（石油）以及老百姓家里的储存的煤油、柴油、桐油等油料，利用陶瓷罐子、小坛子、瓷瓶、瓦罐等器皿做成简易的“燃烧瓶”，大的由霹雳车发射出去，小的由士兵在实战中投掷向清军。抛射石块的抛石机叫做霹雳车，抛射火器的霹雳车则叫做霹雳炮。至于霹雳弩，原理和造型和床子弩差不多，不过是用来发射火药桶的。这种霹雳弩，曾在郑成功收复台湾的战役中使用过。

奉命守城的汉军组织城内的老百姓，一起大兴土木、筑墙垒寨，将灌县修成一个城堡。根据萧浩然的设计，灌县的城墙仿造长城，设有瞭望台、射击孔、城垛、藏兵洞、掩体墙壁等设施，另外在城墙掩体里又大量准备圆木滚石，作为守城时的檑木礌石。土工作业时，汉军还遇到一个很大的麻烦，那就是此时没有水泥和混凝土，砖块石块垒起来的城垣必须要有黏合剂。萧浩然立刻动用大批老百姓，使用糯米汁、红糖水、鸡蛋清、熟石灰以及细沙搅拌制成中国古代的“三合土”，利用这种混合物代替水泥混凝土夯打成坚实的土墙。另外，城垣内又设立了上百口大铁锅和大量的柴火及生石灰，准备熬煮开水滚油泼烫攻城清军。除了使用大刀、长矛、长枪的步兵和使用弓弩的弓弩手外，汉军又砍伐了很多树木，做成木盾牌，组建盾牌兵，以此保护步兵和弓弩手。毕竟汉军的有生力量有限，不能和清军打一场“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惨仗。另外，汉军又派遣了部分部队，护送城内的妇孺老人撤往灌县以西的龙池镇、映秀镇、漩口镇等后方三镇根据地内，青壮年要么参军，要么征用作为预备役部队和劳工部队。汉军当然不会强征劳力，因此对所有的劳动力都付钱的。

而一起到来的那两名连部卫生员也抓紧时间发挥他们的专长，调遣人员采摘曼陀罗花、生草乌、全当归、香柏芷、川芎、炒南星等四川分布较广的中草药，调配成麻药，并准备大量绷带和床位，准备救治伤员。此时中国的医疗卫生水平十分落后，卫生员们也只能将就着稍微做点改善，又紧锣密鼓地培训第一批汉军医护兵，并教导他们一些简单的救治伤员的常识，比如，绷带和手术用具要放在开水里煮沸杀菌消毒，这样才能杀死细菌，防止伤口感染。此时也没有地方去找西医，也弄不到西药，只能将灌县内的中医、郎中、大夫们给集合起来，向他们付丰厚的报酬充当军医。另外，根据卞经纬的提议，城内各个老百姓家和饭店酒肆里所存储的高浓度烈酒都用来作为医用酒精使用，届时给汉军伤兵消毒伤口。

另一方面，彭天宇临时培训的一批“政治思想指导员”也纷纷去各部队做士兵们的思想工作。这些刚刚参军的士兵基本都是目不识丁的农民，和他们讲大道理肯定行不通，所以彭天宇等人对症下药，反复告诉他们，清军一旦杀过来，会重新夺回汉军分发给他们的粮食、银子、田地，而且他们已经“上了贼船”，都是朝廷要斩尽杀绝的反贼，是绝对没有退路的，清军会对他们和家里人格杀勿论，还会洗劫他们的家乡，糟蹋他们的老婆女儿。唯一的道路，就是跟着汉王浴血奋战，打赢战争。只要勇敢作战或者立功者，汉王都会重重有赏。这些朴实的道理很快便让汉军士兵们所接受，汉军的士气也大大提高了。

深受现代化热兵器训练和现代军事训练的军官们此时可谓是绞尽脑汁地群策群力、竭尽智慧，全力以赴地准备打一场古老的冷兵器战役。